归去梨花溪

【双杰】离合 （一）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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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关于退役多年的双杰重遇之后互相治疗退役综合症的故事（不，其实就是欢欢喜喜谈恋爱的故事！  

（一）

王杰希是在退役六年后重新遇到张新杰的。

那次孙哲平打电话让他上家里吃饭。王杰希退役后除了跟微草的几个老队友保持经常联络之外，倒是跟孙哲平走得还比较近，两人都爱顺手做点投资，聊得起共同话题。但是他们一般不请朋友上自己家吃饭什么的，这两个人在这点上想法差不多，家是属于自己和家人的私隐空间，不是呼朋引伴的场所，尤其王杰希，如非特殊情况，是从来不请朋友上门的。

所以孙哲平请他去家里吃饭让王杰希少许有点意外，琢磨着他跟张佳乐在一起也好几年了，似乎没必要这个时候搞个特殊仪式让朋友到场见证吧。这边孙哲平说，张新杰也会来。

这下王杰希是真意外了。张新杰这个名字他退役之后很少会有人跟他提起，微草跟霸图原本就没有什么死生难解的纠葛，王杰希和黄金一代也没有过深的私交，就连他偶尔和孙哲平张佳乐碰面吃个饭，也几乎没从张佳乐嘴里听他提起过这位昔日队友的近况。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张新杰如果有什么事来B市，拜访一下老队友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人，表面看去会让人误会不通人情世故，其实，是个很顾念人之常情的人。王杰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印象。

 

到了约好的那天，王杰希到了孙哲平张佳乐家，发现门是虚掩的，象征性地敲了两下，“老孙，王杰希，我进来了”，就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就看到张新杰单膝着地，蹲跪在客厅的空地上。

脚步顿了一下，他居然没直接跨步进去。

大概是听到门外的动静，张新杰转过头，记忆中那双清澈明利的眼睛就这样望了过来，见了他也没显出意外，大概事先就知道他会来。

他站起身，冲着王杰希点点头，微笑示意，和当年两队打比赛时没什么两样的表情，就是撤去了那副一丝不苟的严肃面容。

“好久不见。”王杰希说。

“是。”

这时王杰希才看到客厅里有个小孩，看个头也就两三岁，满地爬滚着，闹得别提多欢，这会摇摇摆摆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张新杰身上，亲热地抱他的大腿。之前张新杰蹲在地上，大概就是哄着这小鬼。

孙哲平和张佳乐没领养小孩。那这孩子是张新杰带来的？不过也不奇怪，也该是成家的年龄了。

张新杰隐隐露出头疼的表情，他不太会带小孩，王杰希瞧得出来，虽然没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但显然手生得很。

小孩黑桂圆似的大眼睛一通乱转，瞧见王杰希的时候眼睛一亮，弃了张新杰，小碎步跌跌撞撞哗啦又扑到了王杰希腿上。

一点都不认生的孩子。王杰希倒是能跟小孩玩得起来的，顺势就抱了起来，小鬼头一只手勾到他脖子，另一只手就老大不客气地摸上他比较大的那只眼睛，新奇得不得了，显然是一路直奔他的大小眼来的，咯咯笑个不住。

王杰希哭笑不得，那边张新杰见了，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居然是暗笑的模样，光明正大的暗笑。

王杰希一边把怀里那个还在手痒玩他眼睛的小东西放到沙发上，一边说：“你儿子挺活泼的，和你不大像。”他原本想说“皮得很”，话到嘴边改了口。说真的，长得也不像，除了一样是白白净净以外没别处像的，要告诉他那是张佳乐的儿子他还更能信一点。

张新杰茫然了一下，紧接着斯文面孔上现出一丝尴尬：“他不是我的孩子。”

“哈？”

听张新杰的解释，好像是邻居临时有事出门，把儿子寄放在孙哲平家。

“然后他们俩口子就把小孩丢给你了？”王杰希摇了摇头，“你怎么说也是客人吧。”

“孙哲平在厨房忙着。张佳乐说要去超市买点东西。这么小的小孩没人看着，怕会出事。”张新杰倒是不在意。

这边小孩还在努力地往王杰希身上爬，口中念念有词“大小眼大小眼”，刚才他满屋子疯跑张新杰根本拉不住他，现在看他转移目标了，能安安静静坐着，心里觉得欣慰，至于王杰希的困扰，嗯，他觉着王杰希应该能忽略不计吧。

张佳乐一进门，看到正在“陪”小孩玩的王杰希：“王杰希，你一来我家就跟豆豆玩上了，果然是带小孩带惯的。”他完全没意思上前解救王杰希，就坐一旁跟张新杰聊天，一半的时间就在笑眯眯看王杰希笑话。

孙哲平从厨房出来，说今天包饺子吃，王杰希不慌不忙地从那双手速过快的小魔爪中脱身，说给他帮个手。

孙哲平知道他厨艺不错，也不跟他客气，张佳乐看客人都进厨房了，他也坐不住，跟着去包饺子了。孩子又留给张新杰了。

王杰希在厨房门口回头一瞄，张新杰和那个叫豆豆的调皮小孩几乎是互相瞪着的模样，唇角有意思地一勾。

 

王杰希进了厨房就接过孙哲平的菜刀，开始剁肉馅。张佳乐看他身手利落，下刀轻而快，节奏均匀稳定，赞道：“刀功不赖嘛，学过？”

“人那是无师自通。”孙哲平说。

王杰希也不搭话，只是挑了挑眉，手下的刀一点没慢。

“张佳乐我这差不多了，你接手拌一下饺子馅，料孙哲平都准备好了吧？”一回头却看见站在后面的是张新杰，这人做事就是没一点动静。这时脱了外套，格子衬衫外边罩一件黑色的羊毛背心，更显文气。

“你怎么进来了？那小孩呢？”

“他家里人来接他走，我让张佳乐出去认人。”

嗯，交接手续不能马虎。张新杰的谨慎。

“我也来帮忙吧，一个人在外面坐着无聊。”

“你也会觉得无聊？”王杰希像是吃惊地说。

张新杰看了他一眼，王杰希笑说：“那你来拌饺子馅吧。”

然后王杰希就见识了传说中的张新杰用勺子兑调料的技能，生抽、老抽、精盐、葱油、香油一勺勺量好了，慢慢地往肉馅里加，这份精细王杰希终于看不下去了，顺手往肉馅里洒了一把姜末和葱末，“你继续”，张新杰看看他，到底没说话。王杰希想，当年他在霸图，要是赶上队里包饺子，他也是这么慢工出细活的，老韩不知道是不是也顺着他？这要等他拌完饺子馅，人家一锅饺子都能端上桌了，霸图的孩子们还不得饿疯了？

因为张佳乐不爱大蒜味，其他三人都喜欢加蒜末的，张新杰就拌了三种馅，加了蒜末的白菜鲜肉和没加蒜末的芹菜肉馅，还有虾仁肉馅。王杰希已经擀完了饺子皮，一片片叠在那儿，大小厚薄都很均匀，而且形状圆得颇为喜人。张新杰一筷筷夹了肉馅到饺子皮上，目测每一筷的量都能保持惊人的一致。张佳乐对这两人肃然起敬，他负责把饺子包起来，最后的一道工序，然后端去让孙哲平下锅。

王杰希手速最快，手头的活干完了，就跟张佳乐一起包饺子，最后的两只，他随手捏成小鱼的形状，看着十分的玲珑可爱。

张佳乐的眼神就是“好想吃”，张新杰却像在说“那就不是饺子了”。

结果饺子端上桌的时候，那两只小鱼饺子都恰好进了张新杰的碗里。

四个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孙哲平张佳乐王杰希因为都在B市，彼此的情况心里都有数，更多还是问了张新杰的近况。原来他退役之后就回了X市，读了本地的一个大学，现在是第三年，这回跟着导师接了个调研项目，会在B市呆上半个月。

荣耀的选手退役之后少有重返校园的，觉得有求学必要的，就去读个函授或者考个证。至于像王杰希张佳乐这种明星选手退下来的，手上本来就有大把的闲钱，自己开公司创业，或者找个喜欢的职业发展，也不在少数。再如喻文州这样的，一退役，就被荣耀联盟相中，直接从选手跳到管理层。

会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地把从前放下的东西重新捡起来的，少之又少。

“我觉得，还是得好好读点书。”张新杰一推眼镜，说。

这倒是，他本来就像个还在学校念书的学生，还是那种样样都能学得很漂亮的优等生。大概因为退役了就直接进学校，从宅男转身变学生，日子过得比打荣耀那会还要简单些，整个人真跟王杰希退役那会没什么变化，明明也该是三十三岁的人了，看着还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心能静下来的人，岁月时光在他身上也像是凝滞了脚步，从此静止无声。你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一眼望过来，比少年时更多了些淡然不惊，却依然是少时那样清晰清利的目光，他若有意望着你，便似是一线雪色清洌的光细细刺入心底，却又转瞬即逝，细微得几不可察。

王杰希也不羡慕他，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他觉得活到几岁就该有几岁的样子，这种事哪里能强求老天的。他退役之后，断断续续地去各地旅游，国内游遍了，就去国外，学过摄影，有兴趣了就在旅途中的小店里打个工，他不缺钱花，就是好奇那些他没接触过的人和事。

28岁之前，荣耀和微草几乎是他的整个世界，28岁之后，他想看到外面的整个世界。

那些悠悠流转的时光，那折返于世界各个角落的经历，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时的痕迹，自然得宛如标记他人生一部分的痕迹。

王杰希随口提到，原本以为那个“豆豆”是张新杰的儿子，张佳乐笑坏了，说，新杰都还没结婚，哪儿来的小孩？

孙哲平也就顺着他们的话一说：“要说你们俩也都不小了，不想着找个伴？父母也该有些着急吧。”

王杰希笑笑说：“没遇上合适的。”

张新杰也点点头：“嗯。”

再后来，张佳乐说新杰难得来B市一次，我们带着他好好玩玩，张新杰说平时要跟项目，也没出来玩的时间。

孙哲平忽然想到：“诶，这次全明星周末活动是微草主场吧。我们都好些年没去荣耀赛场了，去凑个热闹？”

王杰希一愣，他近年没怎么关注荣耀的动向，不过这次全明星在微草他是知道的。微草的赛场……他也是很多年没去了。

张佳乐用筷子敲着碗：“这个主意好！我也想去瞧瞧现在那群小家伙是什么样，今年的全明星角色里有百花缭乱吧！王杰希，入场券你来搞定？”

王杰希看着张新杰，张新杰微微一笑：“我没意见。大家都想去的话，就一起去。”

这人，比他想象中的爱笑。

最后敲定了下周就去全明星会场。张佳乐是最兴奋的一个，还对张新杰说，新杰，我们能瞧见小宋吧？这孩子现在是队长，一定不会给霸图丢脸。

张新杰目光沉静，隐隐透出一丝暖色的温柔。

王杰希是开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说送张新杰，张新杰问顺不顺路，王杰希说：“这一点小事就别客气了。你还能占我多大便宜么？”张新杰也不再推辞。

上车后，王杰希感叹，你还是从前那个样，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张新杰回了一句。

王杰希笑了，我从前可不是这样。

张新杰转过脸，定定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一直就是这样。

王杰希微微一怔，也侧过脸朝旁边的人望去，张新杰却已经移转了视线，双目笔直望着前方，平静如水不动如山。

（二）

全明星赛……

王杰希不由想起第四赛季的全明星赛，那是他加入荣耀的第二年，已经熟悉了职业联赛的节奏、规则、各大战队的风格，那时已不会有人将他看成新人了，只有一个人除外，微草战队的副队方士谦。全明星开场的头一天，他就用意不明地对王杰希说：“霸图今年新进来的小牧师挺有意思的，我们去瞧瞧？”

“又不是不认识”，王杰希的眼神如此说着，虽然他也无所谓。

“诶，虽然你是队长了，也不要成天那么严肃，有机会多认识几个小朋友，以后大家一起玩。”方士谦笑眯眯地看着他，“打游戏不就是要玩得开心点吗？”

王杰希想，他不是为了玩才打游戏的，不完全是。但他没有纠正方士谦。于是后者就带上他，像是领了小孩去参加联谊会的家长，跑去霸图串门。

正赶上叶修也在那儿，那会他还叫叶秋。

王杰希就冷眼看着方士谦和叶秋两个，一个笑得温和谦然，一个摆着一张嘲讽脸，一左一右地调戏霸图的小牧师，那时才十八岁的张新杰。

收效甚微。

方士谦是君子风，言语调戏总是格外含蓄内敛，显然已经适应了霸图直来直往风格的张新杰完全没领悟到。至于叶秋的垃圾话，那时看上去还清白得像是一张白纸的张新杰，对此仿佛有天然的免疫力，用词严谨态度谨慎地回复他的挑衅，就像在一本正经地玩问答游戏。叶秋觉得简直没法和他谈话。

那个时候的张新杰看着还显小，个头比他们都稍矮些，霸图的队服罩在他身上略嫌宽大，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那一股子书卷气都不像是出来打游戏的，越发衬得方士谦叶秋两个做人前辈的无良加无耻。

王杰希颇有些不屑地斜眼瞄了一下自家副队，叶秋不是他们队的，再为老不尊他也管不着。一掉头却看到张新杰正看着他，很认真的那种眼神。

这个时候方士谦和叶秋已经找韩文清聊去了，留下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

王杰希咳了一声，想起来之前方士谦方“前辈”的叮嘱，“多认识几个小朋友”，于是从善如流地主动跟张新杰说上话了，就是前辈和后辈之间通常会有的那种寒暄。没错，在霸图的小牧师跟前，他就是前辈了，对方是真的很有礼貌地喊他前辈。

当时说的话王杰希都记不清了，就记得他问了张新杰一句：“你不上学了吗？”

张新杰点点头：“嗯。我喜欢霸图。”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想帮霸图拿个冠军。”分外郑重执著的神情。

王杰希的双手收在裤兜里，微微低头，看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微草会拿冠军。”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眼瞪小眼。

这是任何人都不知情的，两个比同龄人都要冷静的少年一时兴起的一点小小意气。

方士谦临走前还要再招惹一下张新杰：“今年的新秀挑战赛，你上不上？我们打一场玩玩？”

张新杰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牧师……单挑吗？”他思考了一下，“我认为联盟不会同意的。”

王杰希看着方士谦，悠悠地说：“你打算抡着十字架和他PK吗？走了。”推着他往门外走。

没走出多远却被张新杰叫住了。

“王杰希前辈。”

他停住步子，回头。

“前辈，这个赛季开始……你打算调整自己的风格吗？”

王杰希的双眼微微敛了敛，他是在最近两轮比赛中才做出微调的，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不由想起方士谦说的“挺有意思的小牧师”，他扬唇一笑，甩手走了，留下一句：

“你加油。”

到后来，王杰希察觉到，张新杰的新人之路就是强行改变自己的风格努力融入霸图的攻防战线，才恍然明白，他能在其他人之前看到，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同又不尽相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