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梨花溪

[双杰]五次+一次的后续：故事的另一面

最近写文就进入谈恋爱模式，专注烘烤小甜饼！

关于新杰的家庭，是我夹带了私货><

 

第一次

王杰希从没觉得张新杰的进食习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最初，黄少天是在他们的第一个全明星周末之后，在职业选手群里蹦跶着宣扬，张新杰吃饭的时候简直神圣不可侵犯，比他打游戏时的气场强太多了，几乎能看得见他头顶光环身披圣衣，以他为中心周边近五米处都笼罩在神的领域之下。

张佳乐凑趣地说，是不是……有点像茅山道士作法的感觉。

黄少天如获知音地连打了n串就是就是就是。

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吃饭能吃出神棍的境界，也是一种能耐。

王杰希觉得，张新杰其实是非常讲究用餐礼仪的人，拿筷子夹菜的姿势十分标准，勺子盛汤的时候绝对不会碰到汤碗，无论吃菜喝汤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至于不开口说话，很可能是家教严格的关系。王杰希猜，张新杰多半来自那种事事讲规矩的书香门第，父母要求严苛，全家奉行食不言寝不语。而张新杰就是典型的这种家庭养出来的，乖小孩的感觉。

虽然他对于饭碗中的米饭必须分成两半、左半边没吃完就绝对不能碰右半边半粒米饭的坚持，还是有点神奇。

王杰希用了十五分钟吃完自己的饭，张新杰和他的食量差不多，但进食的速度大概比他慢一倍。

他等着他吃完饭，喝完汤，用餐巾纸抹干净嘴，然后问：“为什么要先吃左半边饭再吃右半边饭？”

这是联盟中的迷。就算是神秘莫测的魔术师，也有好奇心。

张新杰轻轻喝了一口水，眨了眨眼睫。“习惯而已。”他简单地说，之后又加了一句，“这样……我比较安心。”

王杰希笑了。他想起张佳乐说的，作法的仪式。

 “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吃饭，我爸从没纠正过我。”

张新杰像是在回忆的样子，慢慢地说：“从小，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他会先让我自己想明白，如果我没有做到，他就会纠正我。”

而他从没有纠正儿子吃饭的方式，所以，张新杰觉得，那没有问题。

也许是因为想起家人的关系，张新杰的神色变得柔和：“我当初决定加入联盟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同意。”

这几乎是联盟所有职业选手都曾经面临的问题，有些选手至今仍与家人关系尴尬，有些则因为家人对自己职业的冷漠反应，而自己在这一行也做不出令人满意的成绩就中途放弃了。好一些的情况，就是家里人经过一段排斥期以后，无可奈何之余也就被动地接受了。

“不过，后来我爸就很支持我的决定了。”

这就很难得了。中间过程是否曲折艰难，他却是一字不提。

“那很好。”王杰希看着张新杰说。

“嗯。”张新杰微微笑着。

 

第二次

王杰希问：“你认为这计划行得通？”

“只要能让叶修以为我一直在指挥霸气雄图，撑到你出场就行。”张新杰说得还颇有把握。

“绕这么一个大圈，你的目的不是为了从叶修手里抢到boss，而是要训练你选定的继任者。”王杰希淡淡道出他的用意。

“是。”张新杰也不是躲躲闪闪的人，虽然目前圈内还无消息，霸图确实已经锁定了石不转的接任者。

“对你的接班人那么有信心？”

“要打赌吗？”

“张副队居然也会跟人打赌？”王杰希是真的有点意外，张新杰是多严谨端正的人啊，打赌这种轻浮的事跟他的画风不搭啊。

“偶尔为之，无伤大雅。错过了，就不一定有下次。”

王杰希笑了：“你要怎么赌？”

“霸气雄图的望山云雾能骗到叶修，并在你出场前完成牵制计划，就是我赢。在那之前让叶修看破，你赢。”

“赢了怎么说？”

“分材料的时候有优先选择权。”

“……果然是张副队。”

“不过，对手是那个叶修，我就担心计划执行中会有想象不到的意外。”张新杰到底是最谨慎的，在他眼中没有任何计划是百分百能确认通行无阻的。

“意外都交给我。”王杰希干脆利落地说。

 

坑了叶修抢了boss分了材料，王杰希和张新杰开始看视频回顾整个过程，两个人交流一下望山云雾在指挥上的问题，和微草几个选手的表现。

王杰希若有所思地望着霸气雄图整个大军进退有度的画面，忽然问：“如果你的小牧师在我出场前，指挥霸气雄图先抢到了优势，那会怎么样？”

隔了一会，对面敲过来一行字：“那才是，如我所愿。”

王杰希无言了好一阵。“你的目的，不止是让他配合你牵制叶修，如果他还能顺势压倒兴欣和中草堂，先控制了局面，那才是你真正想看到的。届时你会怎么做？暗中助他一把？”

如果是霸气雄图先掌握了优势，中草堂的指挥权在张新杰手里，等于是他轻易地集合了两大公会的力量，而王杰希出场扰乱兴欣的阵脚，同时也会被兴欣纠缠，难以脱身。那才是胜负在他一人掌中。

“我又不是你。”还附赠了一个斜眼的符号，张新杰又道，“如果要我放水，他才能赢了这一次，这样的练兵还有什么意义？”

王杰希想，他也就对自己的后辈放水了一次，怎么好像就被认定为专注放水的人了？

摇了摇头，他又笑着说：“要真这样，你不是在设局坑叶修，是在设局坑我了。”

打完这行字，他就回头继续看视频了，过了会觉得有些不对劲，张新杰那边没什么反应。考虑了一下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继续看视频，看到某个战术上的点，随手敲一句过去。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王杰希终于忍不住说：“哎，我刚才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张新杰这个人虽然不至于完全不懂什么叫玩笑，有时候却因为过于认真而不明白别人在开玩笑，也是有的。

“张新杰？”

仍是没回话。

王杰希琢磨着是不是打个电话过去，又觉得才那么大一点事，一个电话追过去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而且这个时点差不多是张新杰准备睡觉的时候，可能已经不在电脑边上了？一瞧QQ上的好友列表，张新杰的头像依然是隐身可见的状态，他每次下线前都是会打了招呼再走的。

这时，QQ窗口倒是又弹了一句话出来。

“刚刚接了个电话。”张新杰解释说，随即加了一句，“我要是坑了你，你再坑回来不就完了。”这是看到王杰希之前说的那句，做出的回应。

原来他不止会打赌，也是会开玩笑的。

结果，“我是说认真的。”一板一眼的回复。

他几乎能想象对方坐在电脑前，认真地推一推眼镜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也是，到了赛场上，我们谁也不会放过谁。”

“嗯。”

略微聊了几句，张新杰说了晚安就退了，王杰希瞧着那个颜色一瞬暗淡的头像。

刚才……似乎有点着急了。

 

第三次

王杰希下指令说一小时内完成副本，然后就转头，看看坐在自己身旁，同样对着一台电脑的张新杰：“你觉得呢？”

“你真的有把握，用比兴欣更短的时间刷完这个副本？”张新杰问。

“嗯，只要你还在。”王杰希的语气自信笃定，神态却是一如往常的泰然。

张新杰点头：“那就上吧。”

王杰希的视线又回到电脑上，给队员们下指令，唇角微微扬起。

不过，明天不能继续窝在电脑前打游戏了。人难得来B市一次，下午接了机，在外边吃了顿晚餐，就宅在酒店房间里，陪着他一起刷副本。他们俩职务在身，夏休期也得顾着队上的事务，规划下个赛季的安排，基本抽不开身。他总算是本地人，回家还比较方便，张新杰家又不在Q市，每年也就能凑出那么有限的几天回家探亲，这次是中途到B市转一下，估计着也就能待个三天左右。

要是换个正常人类，和他们这种等级的宅男谈恋爱，大概是会挺乏味的。王杰希之前算是有过一次交往经验，父母托人介绍的一个姑娘，也是B市本地人。那姑娘一开始还对他的职业很好奇，她自己是不玩游戏的，因为要和他见面，还上网搜索了一些荣耀游戏的资料，也算是诚恳用心，见面之后问了不少问题。如果王杰希是个性格活泼的人，这是个可以大谈特谈的话题，以他在荣耀的战绩，随便说说，就能去掉小半天的时间。但王杰希虽然没到周泽楷那种沉默寡言的境界，也不像张新杰那样谨慎到不说一句废话，却也并不健谈，更不喜欢吹嘘自己，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机调出一场荣耀比赛的视频，放给那姑娘看，自己则做了一场非常专业的解说。

看完整场比赛之后，那姑娘也不知是真是假地说了一句：“看着很有趣的样子。”

约会结束。

等回到联赛期间，他满心只想着战队和比赛，大部分时间都想不起来自己似乎有一个交往中的女友。多数是那姑娘主动发消息联络，往往还要愣上一愣，琢磨一下，用尽可能歉然客气的语气回复对方，人家姑娘提出的约会十次里头有七八次他得为了工作安排拒绝掉，剩下两次至少有一次因为临时有事只能取消。

这样近于冷淡地走了大半年，那姑娘还算客气地提出分手，意思说两个人的生活不太合拍。这是事实。分不分手王杰希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他就是对这姑娘挺抱歉的，白白跟他耗了那么些日子。

那时他就下了个结论，他的状态不适合正常的恋爱关系，这事怎么也得排到他退役之后去。

没过半年，这个结论就被人打破了。嗯，张新杰。

他觉得，张新杰大概连像他那样的失败透顶的交往经验都没有。这个人，多半不会接受跟陌生人试着谈谈的恋爱关系，不止因为他太认真，还因为，他是真的挺挑剔的。还有，虽然他们俩基本没聊到这方面的事，他依稀觉得，张新杰的家人似乎不像是会逼着他相亲结婚的。

等几年之后，他跟张新杰一同回家，某种意义上算是通常说的见家长，都见了好几回了，人家长硬是没领悟到那层意思，一直以为他是张新杰在荣耀联盟交的好友。这也太难了吧，这种至高境界的迟钝简直让他欲哭无泪了。

看起来，张新杰的家人岂止不会逼着他相亲结婚，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对张新杰百分之百的信任，感情上的事顺其自然不必强求，重要的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如他所想的家教严格，却出乎意料的开明，还有必然的严谨理性。

有些特别却又非常自然的一个家庭，想象得出来是适合张新杰这种性格成长的环境。

当然那是好几年后的事，此时王杰希还只是和张新杰并肩坐一起组团刷副本，想想和往常隔了电脑远距离交流还真是不一样，这种似乎伸出手一捞就能把人捞过来的感觉。

“王队，你注意力不太集中。”张新杰用他一贯平淡的语气说，细长的眼尾朝王杰希这边斜视了一下。

“抱歉。”王杰希声色不动地应了一句。

“你这状态，破记录有点险，到点了我就要退了。”张新杰很负责任地事先声明。

这算是被轻微地鄙视了一下吗？

王杰希不说话，双手在键盘上弹指如飞，他做事从来都是行动上见真章。

最后倒真的是在预定的时间里结束了副本，张新杰满意地准备洗漱睡觉。

“诶，材料你真的不分了？”王杰希叫住他。

张新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假客气？”

王杰希笑笑：“那你去睡吧，明天我们出去逛逛。”

“嗯，你也早点睡。”

王杰希给高英杰发了消息，说他这两天有事不会去队上，让他注意看着，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然后他在网上搜索B市三日游的出行计划，虽然B市各个地方他都熟，带着他随便转转根本不是问题。但是……张新杰这个人，大概事先有个完整、明确的计划拿在手上，玩起来会比较安心。而且他也觉得，统共三天时间，如果不科学地策划一下，到时候因为堵车、排队浪费大半天的时间，那也太不划算了。

微草战队的队长王杰希以制订日常训练计划一样的严格标准，开始手中的三日游计划。

 

第四次

“发了高烧，瞒着你们微草全队的人，还要装得没事跟我们比赛。你这是仗着自己的技术操作还是第一流的精神力，觉得这么硬撑着能赢了我们？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体状况必然会影响你的操作，你的心理还有判断力，你想要替微草撑着大局，却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弱点。”张新杰说话一般都是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动起伏的，很少会用上激烈的语气，这样说话以他的标准已经算是声色俱厉了。他少有这样流露情绪的时候。

“你太自负了。”

王杰希看着他。他是累了，有点不想说话。

张新杰难得叹气：“你总有一天要让高英杰独当一面的。”

王杰希忽而一笑，微微扬起下巴：“换了你，对上我这样的对手，你放心让你家小牧师上场吗？”

“王杰希。”张新杰面色一冷。

王杰希神色平静地说：“你说得对。我是自负。”

他的眼中透着层层浓重的疲惫，却偏偏，明亮得慑人。

像是能让人看到星空的亮光。

这是，属于王杰希的骄傲。

张新杰一直都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甚至自负。初出道时，他的王不留行纵横四野，肆无忌惮，那是一份无可禁锢的少年狂气，仿佛天地旷阔，任他恣意穿行。

那是张新杰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年少轻狂。他羡慕过他，却理智地知道，他不是他。

张新杰应该做的，是他最擅长和最适合他的事。他不介意尝试失败，但他不做注定会失败的徒然之功。

然后有一天，魔术师自动禁锢了自己的手足，他收起狂乱飞舞的华丽羽翼，连带羽翼掠过天际时留下的，迷乱变幻的轨迹。

收敛，是为了把自己更好地嵌入整个团体之中。

再没有人比张新杰更懂得这一份收敛之后的艰难。他们做了相同的事，尽管各自风格迥异。

这样的选择是对的，是值得的。他们都分别拿到了冠军。冠军是要靠一个团队的力量去争取，而不是一个人。

但有时候，张新杰也会觉得可惜。

时至今日，联盟中经历过魔术师时代的选手已然不多了，能够见证、记得那个魔术师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只有在卸去一切负担的全明星赛上，他会偶尔放纵一下，回归自己最自由的方式。

那样……会不会觉得寂寞，就算是张新杰也不能真正明白。但他想，遗憾是不可避免的。

他已经在霸图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他的风格与团队的风格已然相融，那是他最舒服、最习惯、最擅长的方式，而那同时可以让自己和团队变得更为强大。

而王杰希却不能那么做。今天比赛那最后的五分钟，也许是给了他特殊的机会，就算是战死，他也可以尽情一搏。

但是，遗憾、伤感这样的情绪不会压过张新杰的理性。他始终选择优先关注最客观、最现实的问题。

“你觉得，你还能这样疯几次？”张新杰几乎是直接地甩出这个问题，以质问的方式。

霸图一刀见血的作风，却不是张新杰的风格。

王杰希一笑，他就那样看着张新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说，我们还能疯几年？”

语声平静清晰，然而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后，四周的空气像是被抽去了什么东西，就这样，陡然苍凉了一下。

他的反问与张新杰所问差不了几个字，意味却是大不相同。

他们两个，早在几年前就在催动各自队里的换血，王杰希早已选定了高英杰作为王不留行的继任者，张新杰也在近期锁定了人选。微草和霸图要从他们手中传承下去，那是他们的职责，天经地义。那是为了他们所属的团队。

但私心里，仅仅作为一个个体，他们谁也不想放掉手中的角色。王不留行，石不转，还有韩文清的大漠孤烟，他们用双手操作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赋予了他们灵魂，而同时，在他们身上倾注了青春年华的全部热血。

放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那一天终会到来。

张新杰许久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你们是几点的飞机？”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干涩，却也恢复了往常的平调无波。

“下午五点。”

张新杰看了看表，说他先离开一下，让他在休息室等着。

 

等他回来的时候，提了一个保温杯和退烧药，保温杯里是热气腾腾的白粥。

“你发烧，飞机上供应的餐点不一定合口味。白粥虽然没味道，喝了胃会舒服点。”

“退烧药你先别用，带在身上，要是能撑住就等回俱乐部，让医生看了再说；路上实在撑不住，按说明书的剂量服了，压一压高热。但不管怎么样，回去一定要看医生。”

“让我看看手。”

魔术师的那一双手就送了过去。

荣耀第一治疗小心地握着那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拿捏过去，轻轻按着指关节，问：“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

王杰希摇摇头。

“你发烧的时候，手指操作的力度不一定能跟平时掌控得一样，特别是最后五分钟，你的手速应该超过了这个赛季任何一场比赛。这也一定要让医生检查下。”

他说着，松开王杰希的手，王杰希却顺势握住了他的一只手，他愣了一下，却也没抽回来。

“韩队知道你对别队的队长那么尽心尽力吗？”王杰希嘴角含笑，调侃了一句。

“比赛的时候，我对你手软了吗？”张新杰板起了脸。

“没有，你没有。”王杰希喃喃道，“我也知道瞒不过你。”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问题的？”

“团体赛一开始，你就想下手杀死我。”一开赛就先对治疗下手倒也不奇怪，但王不留行甚至有一次是不惜自行打乱微草节奏也要做掉石不转，“你过于着急了。我猜，你不想拖延比赛。然后你出现了两次失误，你不会有的失误。”

王杰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仍然握着张新杰的手。

掌中的手比他的略微凉一点，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温度让他觉得舒服，安心。

“那个时候，我还真应该按我们战队的设想，试着劝你来微草。”

“我不会同意的。”张新杰认真地说。

“我知道。”这个人简直也认真得过了头。“我知道。”

只是，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管过了。

他闭上眼。简直就想这样安安定定地睡上一觉。

张新杰低头望着他，心里忽然滑过一个完全不合理性的，孩子气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有石不转的治愈技能就好了。

他搬了把椅子，静静地陪他坐着，反握住王杰希的手，好一会，才用一种似乎带着犹豫的谨慎说：“不能疯，也有不能疯的过法。”

王杰希睁开眼，对着他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张新杰又看了一下表：“你该去酒店和你的队员会合了。”

“嗯。”王杰希应了一声，却仍是一动不动。

张新杰也没再催他。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王杰希放开他的手，起身，淡淡说：“我走了。”

“好。”

 

那天晚上，张新杰和队友复盘之后，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把比赛最后的五分钟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五次

微草与霸图的比赛，微草主场。

两队选手分别握手致礼，王杰希与张新杰握手的时候，微微停留了三秒钟。

视线不动声色地往下方一扫。

唇角勾起三分。

张新杰静如止水的眼中，笑意隐然。

 

加一次

酒席散了，张新杰说室内有点闷，想去户外透透气。王杰希当然是陪着他，在酒店附近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看外头风大，天又冷，就拉着他进了一家茶室。

“我说你都出道这么久了，副队也当了好些年，怎么就应付不来酒桌上的事？” 王杰希瞧着张新杰坐在小桌对面，一只手撑着额头，努力掩饰着恹恹的神情，就忍不住埋怨。

“以前队长会喝。”张新杰说出简单明了的事实。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王杰希还是无语了一下。

隔了一会，“老韩退了，怎么也不把这些应酬上的事跟你交代清楚？他对你也太放心了点。你也是，平时那么精明，什么事情都逼着自己比别人多想一层，怎么到了酒桌上就绕不过弯来。今天有我在，等你回去了，霸图有事要你这个做队长的喝酒应酬，你怎么办？”

张新杰放下手，正色说：“如果会影响比赛，我是不会喝的。”

“你们队有哪个酒量好一点的，让他练练，以后带着他出席就行了。”王杰希帮他出主意。

“我是队长，怎么能把这种事推给队员？”张新杰觉得这么做有推诿责任之嫌。

“你能别这么死心眼吗？”王杰希有时候是想要敲敲这个人的脑袋的，“老韩能做的事，你也不见得非得全担下来。上了比赛，他能身先士卒冲锋杀敌呢，你行吗？”

怎么觉得这话有点在鄙视他的职业啊，张新杰神色郑重地推了推眼镜：“我是牧师。”

他要是一上阵就冲在前面，那不叫身先士卒奋勇杀敌，那叫自取死路投敌叛队。

“所以啊，你们队那个小宋酒量行不行？”

“不行，他还小呢。”张新杰一口否决。

“不比你出道的时候小。”

“我出道的时候，队长从来不让我喝酒。”

“你要到微草来，我也不让你喝酒。”

张新杰拿眼睛瞄瞄他，已经懒得说话了。

 “这种时候，就有点羡慕叶修了。”他叹息道。那个家伙从来不出席这种场合，超然得很。

王杰希不以为然：“他这样的人，你是羡慕不来的。”又说，“你该学学喻文州。酒桌上的事数他做得最漂亮，没人抓得到他的把柄。”

张新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有道理，我去找他。”说着竟当真站起身要往外走。

王杰希赶紧一把拉住他：“诶，我是随口说说的。”

把他拉回到桌旁坐下，手却没有松开。

 

回到酒店房间，张新杰进浴室洗了把热水脸，出来，把眼镜收进眼镜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就坐床上，眼睛微微眯着，发呆。

王杰希也坐到一边：“要不你躺一会？”

张新杰不吭声，身体慢慢往前一倾，埋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他这个人虽行事低调毫不张扬，骨子里却是倔强得很，从不对人示弱，哪怕是对着王杰希。这样一种表现，差不多已是心情很郁闷的意思了。倒也不是为了喝酒这点小事。

说到底，撑了霸图十几年的韩文清退役，对他多多少少有点影响。这种感觉王杰希再明白不过，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就算从前霸图上下的事务就有张新杰在打理，他也不是扛不了压力担不了责任的人，但，并肩作战了近十年的老搭档，原本差不多形影不离，现在身边突然少了一个最熟悉的人，所有事关比赛的决策一下子都落在他一个人头上，最凄凉的是，有个什么事连一起商量的人都没有。

王杰希是真心明白这个滋味。

更何况韩文清对于霸图的影响力，是联盟任何一支战队中的核心选手都无法比拟的。

他是霸图这么些年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张新杰的。

看，现在连个能替他挡酒的人都没有了吧。

“我觉着……你这样靠在我身上想着你们队长，不太好吧。”他尽可能用上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口却觉得实在是一句不太机智的打趣话。

张新杰还是不吭声，身体靠着他一动不动。

王杰希也不知他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里不痛快，手臂一绕，抱住他的背，怀里的人没半分动静，于是抱得更紧些。

他知道张新杰知道他全都明白。

所以，反而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巧的是，眼前的这一个也不是乐于接受安慰的人。

这样坐了一阵子，张新杰坐了回去，背脊仍是挺得笔直，却皱起了眉，说了两个字：“头疼。”

直直地平视着王杰希，好像头疼都是他的错。

看样子酒劲上来，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偏偏一双眼睛还是黑亮黑亮的，那眼神又深又静。

王杰希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软。

沉声道：“躺下睡一会。睡醒了会舒服些。”一边说一边动手帮他脱外套。

张新杰说：“我还没醉到这种程度。”

他就放手让他自己来，起身去调节空调温度。

躺到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盖了被子，张新杰合上眼睛，说：“我六点的飞机，帮我定一下闹钟。”

“要不改签到明天？今晚在这儿安稳休息一下。晚回去一天，你队上的小孩又不会少了一个。”

“说好了是今晚回去的。”这人的固执又出来了。

知道他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改，王杰希也拿他没办法。

“我睡一个小时就够了。你是五点的飞机，到点了就先走吧，不用等我……”

声音一路沉下去，最后一句低得差不多没音了，看样子是真的困了，躺下就睡过去了。

王杰希望着那张安静熟睡的面孔，出了会神，取出手机把自己的飞机改签到晚上十点。

 

我觉得，王杰希和张新杰都属于对于外部环境有着很强的包容性和适应力的人，骨子里强势骄傲，但并不自我中心，能把身边的人都照顾得很好。

这两个人的相处，不存在谁刻意讨谁的欢心，他们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应该就是能自然而然地做到让对方舒服。

所以，张新杰不喜欢意外，王杰希说，意外都交给我。

所以，王杰希知道张新杰知道他全都明白。

所以，王杰希能在张新杰面前露出疲态，能毫不掩饰地说，我是自负。这一句并不是负气的话。

所以，张新杰在荣耀联盟中的固有形象是失误最低的机械，但他允许自己在王杰希跟前流露出真实的情绪，他也有处理某些事情会感到棘手头疼的时候。

这不止是因为信任，还因为，如果是对方，他们可以将自己调到一个自在的模式。

以上，纯属我脑洞的假想。

自己最喜欢第四次，觉得场上互相算计，变着法儿要对方死，场下立刻就心无芥蒂地腻在一起（嗯，以他俩的标准，这种程度就叫腻在一起了，我觉得），这才是真爱好吗？？？